宜兴文学精选:宜兴百合—— 陆一新

推 荐 语:

一新从容恬淡的叙述,总有一种质朴温柔的气质,就像宜兴百合,于湿润的泥土下,是白瓷一般精致的容颜。从百合的前世到今生,从美丽的传说到暖心的往事,一新似乎想告诉我们,宜兴人与宜兴百合一样,都是被这块土地塑造的生灵,彼此间又相互塑造着。他似乎对于这样的宿命有着深深的窃喜。他觉得,身为宜兴人,我们要做的,只是像百合一样,让生命的本色照亮人间。—— 徐 风

宜兴百合

勤快的宜兴山里人,才搁下夏至日的馄饨碗,就急匆匆手搭凉棚放眼观望。见黄梅雨还在山的那一头,正慢悠悠徘徊过来,便赶紧戴上凉帽,搬个小板凳,聚到山坡上翻地收百合了。刚扒出来的百合,就像一个个握紧的小拳头,鼓起浑圆饱满的肌肉,星星点点的泥巴,粘在璞玉般乳白的皮肤上。可爱的百合被小心翼翼包装起来,只留下泥土与草木的芳香轻轻弥漫。

宜兴百合是负有盛名的珍品,因为药用和食用价值显著,被誉为“太湖之参”。让人感兴趣的当然不止这些。宜兴百合和滋润它们的太湖水一样,源头真是这层峦叠嶂的天目山余脉吗?带着好奇心,我很想找山道上的挑毛笋人问一问。

过了笋季,山道上早已不见了挑毛笋人。山道边的涧水常年叮叮咚咚,仿佛那个百合花一样和美合意的传说故事,从来没有停歇过拨动人的心弦。勤劳善良、家境贫寒的王阿宝,为了挣钱谋生,从太湖边来到山里挑毛笋。肩担的毛笋实在是太沉了,压迫得又饿又累的阿宝晕倒在山间小道,幸好被住在山坳茅草屋里的老汉救回家。老汉妻子病逝,与女儿彩萍相依为命,靠砍柴、采药艰辛生活。彩萍熬了一碗雪白雪白的茎瓣给阿宝吃,说吃了身体一定能好起来。阿宝将信将疑尝了一口,觉得苦滋滋的,凉丝丝的,有淡淡清香氤氲唇齿间。彩萍告诉阿宝,那叫百合,生在山崖边,他们上山砍柴时看到猴子挖了吃,也就挖了带回家煮着吃,人越吃,精气神越好。

苦味的百合,有回甘,敛气养心,安神定魄。苦命的阿宝,有福气,终是娶了彩萍,带着甜蜜的爱情和山百合的种子,回到了太湖岸边。在太湖边的夜潮地种上百合,竟然获得了大丰收。过上好日子的小两口又把百合分送给乡邻们种植。于是,一朵又一朵盛开在地下的莲花,怀揣草木的本心,静卧在渎区的沙土里孕育,默默凝结的乳白躯体里,充盈甘苦品自明的滋味。

好友正平说,渎上人也有百合的故事。故事的女主角是渎区一个叫百合的女子。美丽的百合姑娘救下了一个青年。青年从宜兴的山里来,积劳成疾,贫病交加,已奄奄一息。百合姑娘每天一碗清洌芬芳的百合羹,助青年身体渐渐康复。最后,两颗柔软的心相融在一起,结成了百年好合。

正平的舅家在渎上,跳上村口的小船,摇上几橹就能进入烟波浩淼的太湖。这故事是正平童年时听舅家村上的老人说的。尽管渎上人的故事和山里人的故事版本不同,对宜兴百合的赞美之情却相通。正平最得意的,是他的舅公,一个实打实的种百合能手。长着满脸胡须猛张飞一样的老人,在地里侍弄百合心细得像绣花,收获的百合,一个个白净圆润。正平感叹,外公种百合,把自己的身子也深扎在泥土里。

宜兴百合原来如此的唯美。此刻,我正站在太湖岸边,试图把眼前的“太湖之参”,解读成一株株饱含深意的植物。我慢慢将思绪调整,让目光穿越密密层层的百合地,穿越夕阳下随风摇曳的芦苇丛,去寻觅发小锡明一直津津乐道的场景。

那是一艘色泽和百合一样的乳白色的大船,风度翩翩泊在湖面上,船舷漆着“宜兴疏浚1号”几个醒目大字。宜兴人对太湖的清淤保洁,一直没有停顿过。二十多年前,锡明就是那艘“宜兴疏浚1号”船上的年轻船工。船工们不分白昼黑夜枕着太湖的波涛,架起长龙般的吸管,清理着被溪流裹挟下来的泥沙与杂质。

“宜兴疏浚1号”的绞龙管道延绵数百、上千米,由一艘艘小船托起,在湖面上漂浮,宛如一条大游龙。龙的头部扎进湖底吸入污泥,伸展到湖岸的尾部再吐出污泥,很快就将低洼处填平了,风干后又是一块块种百合的夜潮地。当年的农村相对落后,高度机械化的大型绞吸式清淤船很稀罕。在靠近村落的河口作业,经常会招来围观。乡村里那些拙朴的身影,抽着烟斗的,捧着茶壶的,端着饭碗的,穿着开裆裤拖着鼻涕的,围拢在岸边,和浅水芦苇上的水鸟一样,叽叽喳喳的。

这一天在乌溪港作业,岸上又来了好几拨人,仔仔细细打量着清淤船与船上的那些船工。习以为常的船工们不以为意,自顾埋头干活。傍晚,清淤船停机收工时,岸上传来召唤的声音:“喂,请上来一下,有人找你们!”挖泥清淤,有时会无意间损毁沿岸的瓜果蔬菜农作物,农户找到船上要求赔偿早已司空见怪。锡明带着赔偿的心理准备循声上了岸。一个年近半百的精壮汉子迎上来,问:“前年,你们的船在太湖渎口挖泥清淤时,是不是送给人家一桶柴油?”锡明的脑子里,瞬间闪现那个女船家下跪叩谢的一幕。

恍若俯仰之间,这一幕已成两年前的往事了。那是个瑟瑟秋风扫苇絮的傍晚,一艘载满货的驳船无力地随波逐流,漂到了太湖边的芦苇荡。搁浅后,船上下来一个头发蓬乱、满头汗渍的中年妇女,肌肤和清淤船上的汉子们一般的黝黑,一看就是风吹、日晒、雨淋的行船人。她手里拎着一只长方体的塑料桶,艰难地爬上刚刚停机准备收工的清淤船,满脸堆笑央求说:“诸位师傅行行好,能否卖一桶柴油给我?我家的船断油了,失去动力寸步难行。”载货船在太湖里抛锚,若晚上起了大风浪后果不堪设想。锡明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即道:“油是公家的,我们不能私自卖,但在湖上遇见危难就得帮,送给你一小桶油不收钱,相信这样的救急,领导知道了也不会责怪。”提着油桶跨下清淤船之前,女船家忽然停下蹒跚的脚步,她放下手中的油桶,转过身,双膝跪到船沿上,朝目送她的清淤船上众人郑重地磕了个头。

迎住锡明的这位精壮汉子,正是前年那艘驳船的船老大,那天他们的驳船幸亏有了那一小桶柴油的接济,才顺利回到了乌溪港的家中。现在他特意前来,恳请恩人务必到家中做客。一番推辞后终是盛情难却,锡明带着船工们进屋时,当年讨油的女主人已经置好了满满一桌酒菜。赠油之情没齿难忘。白天,夫妇两人看到了那条似曾相识的清淤船,心里好一阵的激动,暗暗观察多次后最终确认,就悄悄地置办了答谢的宴席。酒足饭饱后,夫妇俩还执意塞给船工们一人一蛇皮袋的百合,说是他们已经不再行船了,在自家地里种百合卖呢。

船工们确实是淡忘了相送的一小桶柴油,救急救难的东西,谁也不会想着要别人偿还。属于意外惊喜的沉甸甸的百合,寄托了受人恩惠的驳船夫妇的感念。一桌丰盛的酒席加上几百斤自家收成的百合,与一小桶柴油之间,已经不存在价值的差距,只能催人感喟,肤黑心红的行船人和泥土里长大的百合一样,底子都是纯白如玉的。锡明把一蛇皮袋百合扛回家,也分送了一些给我这个发小。我手捧地地道道的宜兴百合,感觉还有些热乎乎,那多半是世间人情的温度吧。(陆一新 陶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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