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流过我们镇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们小镇上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金发碧眼,肤白鼻挺,双脚一踩进我们青石板的小街,“哗”地一下,镇上人就像水一般地漫上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放出窝的鸭子般,嘎嘎地尾随着他俩,大家觉得很稀奇,这世上居然还有长得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我同学王爱民说,这两“猴子”是我们小学吴老师请来的客人。包打听王爱民用他发亮的衣袖擦了擦流到嘴里鼻涕,告诉我:知道吗?他们是从英国来的。吴老师是我们的数学老师,说一口普通话。她的名字也和我们镇上的女人名字不大一样,叫吴倩,她和丈夫王老师都在上海读过大学。吴老师和我们交流不多,我只记得她写一手漂亮的板书。她儿子王科倒是和我做过的一年同学,黑黑瘦瘦的不醒目,读书却厉害,连续几次跳级,我还在读小学,他已被上海的名牌大学录取。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国人。尽管他们被王爱民戏称为“猴子”,却在我的心头漾起涟漪。记得当天夜里,我躺在稻草铺的竹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迷迷糊糊中,似乎随着这两人一起走进无边的大海,飘飘摇摇地直到鸡鸣。

 

我们的小镇不大,却是水陆码头。一条运河穿镇而过,这运河连接着太湖和滆湖,可以去无锡和上海,因此在我们镇志上,一直牛皮地说我们镇是小无锡。其实,镇上除了有一家电影院,一爿百货店、就只有零星几家药铺、饭店、浴室。镇上人最适意的生活,就是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一壶茶,一把浴,日子就像运河里的水缓慢地流淌,稍微翻出些浪花,在小镇人的心里便像起了波澜。

 

从我家去学校,必须走过一座桥。桥的这头叫上塘,桥的那边是下塘,上塘是商铺,下塘是小学和中学。站在桥上,便能一览小镇两岸的风景。呵气成冰的冬天,每天上学路过桥上时,总看到桥上围着许多人朝河里指指点点。

 

运河里,有人在游泳。这个游泳的人我也认识。他是我们镇上税务局收税的老吴。老吴面黑身粗,每天拿着一本手撕的税票,在农贸市场里撕票收税。平常,他也和大家一样穿着毛衣毛裤,每天早上却要到结着薄冰的运河里游个来回。听人说,老吴这是有病,每天不泡次冰水,他的皮肤就会痒得难受。我曾经把手伸进水里,感觉冰冷的水咬我的手,赶紧缩回,看着在运河里划来划去的老吴,我感觉有把冰凉的小刀割自己的肉,疼得把脖子都缩在衣领里了。

 

老吴却在镇上人叽叽喳喳的议论下,从从容容爬上岸,也不和人打招呼,用毛巾擦干发红的腾着氤氲雾气的身子,裹了件衣服后,就转身朝家里走去,留给别人的是他宽厚的背影。

 

80年代初,我们小镇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影剧院。影剧院前是面大的广场。镇上的小年轻就喜欢聚在广场上扭屁股跳舞。男的长头发,花衬衫,下面是能扫地的大喇叭裤,他们把四个喇叭的录音机开的震天响,恨不能把天撕开一条缝。忽然有一天,这些让镇里贬称为“叔叔阿姨”的小年轻,竟然和邻县一个乡镇的青年打起了群架,把人家半条街的店铺都砸了。消息传到镇上时,大家知道镇上要出大事了。果然,几乎是一夜之间,镇里抓走了20多个年轻人,最大的20多岁,最小的16、7岁,连帮他们看自行车的铁匠孙瘌痢的儿子也被抓了去。带头的是一个姓史的青年,他是我同学史丽娟的哥哥,据说会武功,一掌能劈下3块红砖。最后结果,史丽娟的哥哥和另外一个姓孙的青年被判了死刑,还有几个判了无期,铁匠孙瘌痢的儿子也被判了10年。宣判那天,当他们被绑在游街的卡车上,从我身边滚过时,我看到史丽娟哥哥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微笑。就像一片云从眼前飘过,我眼睛突然起雾了。

 

小镇又平静了,影剧院广场上不再听到喧闹的音乐,也不再看到踩着滑轮的长头发花衣裳的青年。小镇人依然过着悠闲平静的生活。有一天,我坐在影剧院里看电影《早春二月》,看到孙道临主演的肖涧秋逃离芙蓉镇时,一帧帧淡忘的黑白画面突然又清晰地在我眼前闪现:黄头发的外国人;冬泳的老吴;跳舞的小青年。我仿佛又感觉到雾蒙蒙的小镇里,射出无数双目光,如针一样刺我的脊背。从影剧院出来,我的皮肤还感觉到生痛。那天,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运河岸边,目光随着身下流淌的运河水,静静地眺望远方。

 

远方,长河的尽头,是茫茫的广阔世界。我决定走出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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