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的宜兴,无论是饕餮盛宴、地方小吃,还是山里农家土菜,绝对是能留住并陶醉客人的。有道是“山不醉人水醉人,水不醉人壶醉人,壶不醉人茶醉人,茶不醉人饭醉人”。这个“饭”,便是中国民间食谱里占有一席之位的宜兴“乌米饭”了。
乌米饭,是用南烛树叶(别名青精树,俗称乌饭草头或乌饭树叶)汁水浸泡过的糯米蒸煮而成的一种米饭,它香润可口,清香扑鼻,食后能明目黑发,益气养颜。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在编写《本草纲目》时,专门将宜兴制作乌米饭的方法收录其中,称:“摘取南烛树叶捣碎,浸水取汁,蒸煮粳米或糯米,成乌色之饭,久服能轻身明目,黑发驻颜,益气力而延年不衰”。能进李时珍法眼并被他收进书中,可以说奠定了乌米饭的历史地位,但如果它能让人铭记在心,想必不仅仅只因书的记载就能概括了事。
宜兴乌米饭,如果你单从书本上去了解,那必定是囫囵吞枣的,是一种简单的认知。而当乌米饭和宜兴这座城市特别是和宜兴某个传说或某个风俗相关联,并通过视觉和味觉的双重体验,这样背景下所产生出的味道,才是记忆深刻而久远的。对我来说,乌米饭既是宜兴土生土长的原乡本色味道,也是镌刻我记忆深处那抹不掉的一段童年乡愁回忆。那时的乌米饭,对我与其说是清香扑鼻的味道和裹腹的快感,还不如说是亲身体验捣乌饭草头的乐趣。
记忆中,到了吃乌米饭的时节,街坊邻居都会买了乌饭草头到东庙巷最东端的王婆婆家去捣草头。我们弟兄几个会拿了草头到王婆婆家排队,待前面捣草头的人结束后,我们将母亲早已拣去枝条和老叶并清洗干净的草头,一点点叠加放进王婆婆家的石臼里,用顶端套有石圈的木棍一下一下去捣,直至将草头完全捣烂出汁。由于自己体单力薄,往往捣不了多少时间便败下阵来。见此,兄弟马上会接替自己继续捣草头,自己则和邻居的小孩在一起嬉戏。期间,大人小孩济济一堂说东道西,热闹的场景恰似过年的氛围,甚是欢欣。待我们将捣烂后的乌饭草头拿回家,母亲会将草头的汁水浸泡糯米,约三小时后再放进灶头的铁锅里,加了柴火烧。烧乌饭的过程对我来说也是一件非常值得期盼的事,我们在黝黑的屋里一边玩耍,一边闻着渐渐飘来的浓郁乌饭清香,不住地咽着口水,感受着童年那份简单的快乐。当灶间的柴火熄灭一段时间后,母亲把一大碗乌黑发亮、有着凝脂般迷人剔透光泽、又散发着自然草头清香热气腾腾的乌米饭放在桌上,我们兄弟几个便争先恐后用筷子夹起乌米饭,蘸着早备好的白砂糖,狼吞虎咽吃起来。一口咬下去,也不觉得烫嘴,热腾腾的饭团也不及多少咀嚼,便直往肚子里冲,饭的糯香草头的清香糅合着白糖的甘甜,汇成俗世生活最本真的温暖,瞬间将我包裹。那份视觉所触及,嗅觉所达到,味觉所感受到的美食信息,加上那种触动舌尖的浅浅喜悦,一下子便留在了心灵深处,成情感上柔肠百结、舌尖上回味传递的乡情乡音。
乌米饭在宜兴历史悠久,代代相传。在乌米饭众多的传说中,流传最广的是“目连救母”孝子饭。传说一位名叫目连的孝子为坐牢的母亲送饭,而饭总被饿鬼狱卒抢吃一空。目连就想方设法用乌饭草头把米染黑,烧成乌黑的米饭送给母亲吃。饿鬼狱卒们见到乌饭也不再争抢,而目连的母亲总算吃上了饱饭,目连也最终救母亲脱离了苦海。为了褒扬目连的一片孝心,民间每逢农历四月初八,家家都吃乌饭,并一直流传至今。流传至今的传统乌米饭蒸煮都可,一般是甜口味的,蘸着白砂糖吃,可以感受其乌米的清香;有的做成小小的乌米饭团,用粽叶包裹,拆开后清香四溢,诱人胃口;有的做成乌米饭饼,正反两面用油煎一下,增强了口感;有的放些桂花、杏仁、葡萄干等做成甜口味的特色糕点;有的加入咸肉、豌豆、蚕豆、笋片等立夏应景食材,做出咸口味的乌米饭;有的做成乌米甜饭,加了乌米、熟核桃仁、红枣、葡萄干、熟芝麻、蜂蜜等原料,乌米饭粒饱满,汤水清甜,营养丰富,开心开胃。现代人对乌米饭也进行了不断的改良,开发出了乌饭树鹅、乌饭树凤爪、乌饭树鹌鹑蛋等“宜兴乌饭”系列产品,行销全国各地。如此种种的乌米饭,吃的是乌米饭的清香,尝出的是店家的技艺,说到底,也是宜兴人对美好生活的另一种诠释。
宜兴乌米饭,不仅在2007年被列为无锡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央电视台《舌尖上的中国2》也专门来宜兴为它做了专题节目,将在全国播放。在宜兴,不说厚重历史和秀山丽水,一碗软糯的乌米饭,足以让人产生一尝为快的念想。它不是餐饮里的贵族,是食中的地气和乡土。它透出了宜兴人回归自然返璞归真的本真乡愁,也蕴含着宜兴人热情待客的柔情蜜意。乌米饭的各种传说,它的朴素、它的孝道、它的色香味,如今已成为宜兴别有风味的城市味道,而流传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