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腾空而起,呼啸着跃上了云端。航班的目标是台湾岛。坐在飞机上的邢娟,百感交集的思绪,仍然凌乱地遗落在身后的陆地上。
作为筹建中的宜兴博物馆首任馆长,她肩头的任务繁重,文物征集则是重中之重的挑战。人杰地灵的陶都宜兴,历来俊贤辈出,他们不灭的灵魂理应在故乡的博物馆栖息。很多名人的后代因为种种缘故,分散在全国甚至世界各地,只能用大海捞针的笨拙方式,挖掘一切线索。跋山涉水的文物征集之路,虽酸涩艰辛,却坚毅虔诚。
“面皮厚”“韧劲足”“诚意深”,是修炼成的法宝。那些名人遗存,不是个人的讨要,而用来为宜兴人的精神殿堂添砖加瓦。邢娟扮演的角色,是代表博物馆、代表宜兴父老乡亲的聆听者。发自肺腑、心平气和的交流,每每催生感人的共鸣。浓郁的乡愁,已被时间凝结成滋润心田的甘露。
功夫不负有心人,征集的物件与日俱增。而此时,邢娟心里那份隔着“一湾浅浅的海峡”的牵挂,也越来越炽烈:还有10位散落在台湾岛的宜兴乡贤。绝不能让这些宜兴历史上的重量级人物,在家乡的博物馆缺席!
眼下的台湾之行,人生地疏,结果未卜。回味着大陆征集好事多磨的曲折历程,邢娟忐忑的心,如同舷窗外的流云,飘忽难定。唯一的安慰是,前不久,她千方百计找关系,结识了台北宜兴同乡会会长吴嘉璘,并预先把要联络的征集者资料交托给了对方。
吴嘉璘何许人也?他是台湾工商建设研究会理事长。成立于1990年的台湾工商建设研究会,集聚了2000多位中生代企业家,台湾民生产业、制造业、建筑业以及电子科技业等名列前十位的企业,有70%隶属该会,其会员企业总产值占台湾GDP的50%以上。而吴嘉璘理事长还有其它一大串身份:工商建设研究会马吴后援会总会长、广播电视节目制作商业同业公会副理事长、中华财务主持人协会常务监事、中华青年交流协会理事、国际创新创业发展协会理事、资讯传真集团创办人、台湾加油赞全国工商团体后援会荣誉总会长、财团法人资讯工业策进会董事……不难想象,这位吴嘉璘理事长该有多么忙。
时间是2014年12月8日下午5点多。浮想联翩的邢娟与助手小郝抵达了桃园国际机场。冬天的台湾岛,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寒冷,华灯初上的光影里,还氤氲着尚未流散的落日煦暖。刚踏上这片土地,邢娟的手机就有了响动,是吴嘉璘的接机短信。事务繁忙的吴嘉璘理事长,早已自驾车赶到机场,正手举着接机牌子站在出口处,翘首等候来自故乡宜兴的亲人。见到邢娟她们,这位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半老绅士,忙不迭跑过来,抢着拎起了两人的行李。这双搬动行李的手,曾同许多的领导人、名人相握,瞬间就似长在了一个普通服务生的肩膀上。
吴嘉璘理事长把邢娟她们安置到预定好的宾馆,便偕同夫人一道,在台北著名的“红豆食府”,请家乡博物馆的两位女士品尝台湾的美食。望着举箸而若有所思的邢娟,吴嘉璘笑眯眯安慰她:“别着急,作为有心人,你会不虚此行的。”悉心入微的举止言行,让邢娟生出一份受宠若惊的感动。吴嘉璘的身上,散发出大陆征集文物时很少遇到的热忱,邢娟纠结的心渐渐舒展了。
吴嘉璘果真做细了周全的前期工作,基本安排妥当了每天的征集行程。更多的时候,邢娟她们只需在宾馆静候。随后的几天里,乡情绵绵,惊喜连连。
著名的教育家、心理学家陈雪屏教授。生于民国前十年,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曾短暂代理国民政府教育部长。到台湾后,于1949年出任台湾省教育厅长,而后担任考选部长、行政院秘书长、行政院研考会主委、国建会副主委、主委、国策顾问,总统府资政。他的儿子陈棠,为台湾土地银行前董事长,老人家兴致勃勃,带着父亲的遗物来了。一幅神似米芾、秀逸灵动的陈雪屏手迹行书,还牵出另一位自愿捐赠的乡亲李伟先生,他是跟随陈棠先生一道前来的。老人们顾盼的双眸里,翕动的唇齿间,深深的故园情怀在流淌。
虞兆中校长。土木工程学家,教育家,台湾通识教育的倡导人。1981年出任国立台湾大学校长。主持台大期间,推行通才教育,规划开出自然科学大意、社会科学大意、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欣赏、艺术的接触、数学方法与推理、应用科技概念等课程,为教育界所重。他的大儿子虞立也七十多岁高龄了,热情、爽朗、幽默。以前常常从父母口中听到关于宜兴的点点滴滴,虽然长居台湾,和宜兴的神交“情缘”从未断过。见到家乡来的博物馆长,虞立显得格外激动,和夫人一道,带来了父亲大量的著作、照片、荣誉证书等遗物。还欣然带邢娟她们浏览台大风貌。在台大,1031本虞兆中先生的藏书引起了邢娟的注意。那些书籍,留在台大无疑锦上添花,若捐给家乡宜兴则似雪中送炭。虞立夫妇得悉了邢娟的“贪婪”想法后,极力争取。就这样,这些内容涉及哲学、艺术、建筑,十分珍贵的虞老自己的藏书及其学生、朋友的赠书,整理成30箱,随后从台湾辗转到了宜兴。“父亲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从来不想着特意留下什么给后人,但能把父亲的藏书带回他的故乡,为宜兴的文化事业添一抹姿彩,我想这是他乐意看到的。”虞立语重心长。
任显群,曾任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交通厅长、台铁局长及台湾省政府财政厅长。在财政厅长任内,他推动统一发票与爱国奖券,被誉为台湾统一发票之父。任显群的女儿任治平没在台湾,与邢娟她们憾未相遇。她特地写信致歉,并提供了自己的著作一套,约定回来后捐赠相关物件。任治平的回忆里,父亲在台湾非常怀念家乡宜兴,经常向她讲述小时候在宜兴生活的故事,溪隐园有个狐仙洞,就令她念念难忘。任治平深知,把父亲的物品带回宜兴来,托付给宜兴博物馆,这是最好的归宿。
还有钱卓伦、钱秀玲的后人,与他们欢聚畅谈,诸多幼时在宜兴文庙小学旁嬉戏的趣事,夹杂着几句宜兴话来历数,风趣而亲切。
台湾征集,邢娟触摸到了宜兴籍名人在台后人对故乡的殷殷之心。她感恩,感恩宜兴的老祖宗,她自豪,自豪宜兴的感召力。宜兴的博物馆人,在台湾受到意想不到的重视和尊敬,这位在文物征集中不断强大着“无我”内心的女汉子,禁不住热泪盈眶。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作揖:福星高照,万事如意!
相识相聚相知其乐融融的情景,盘桓在邢娟脑海里尚未淡去,从台湾岛寄出的满满四大箱名人遗物,就已经漂洋过海,整齐地摆放在宜兴博物馆筹建办库房的桌子上。这批遗物包括名人生前著作、荣誉证书、书法作品、照片、光盘等等。其中有陈雪屏的3幅书法精品,虞兆中的著作《台大与我》,还有钱卓伦、钱秀玲、徐焕文等人的遗物,共百余件。
念由台岛归……血浓于水的亲情与乡情,寄托在那些珍贵遗物之上静静安放,从此林叶不换,露华不生。(太湖西岸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