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氿岸边已经走近过几次了,而要真正从团氿水面上穿越而过一直是我的梦想。荡河进团氿口子上有座东西向的独独桥,是荡河北边大堤上七八里路上唯一的一座石拱高桥。我们要穿越团氿的梦想一直系在这独独桥上下。
我们割草只能走到荡河的南岸。站在那里,看着对岸的独独桥上人来人往,穿过独独桥下,可以看到宽宽的河流直通团氿,远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我想什么时候能够从这条进口的河里游去团氿玩玩该多好。早年间,荡河里有一条渡船,是土干浜西人家为了渡船到我们这里的圩里来种地用的。每年的夏天,总有一帮小伙伴在荡河里洗冷浴,把这条渡船翻来覆去地玩,那拉渡船用的绳每年这个时间要被小伙伴们弄断几次。后来浜西人家就干脆不用渡船,干农活时撑了水泥农船过来,做好了活就摇着农船回去。有渡船的时候我还小,只能在岸边看着大孩子们玩渡船,到我稍大了,那里就已经没有渡船了,我只能把从这里进团氿的梦想记在心里。
说来凑巧,有一天,氿北范道的一户亲戚来我们村里买农船。他是一个人来的,和我们村里的人家谈好价格买了船要摇回去。一条大农船要穿过团氿,一个人摇确实有点怕风浪。那时我正好是暑假,父母就让我陪那亲戚摇船回去。我心里非常高兴,虽然真正自己摇船还没有摇过。那亲戚大概比我大七八岁,很喜欢我,就要我陪他一起摇船回家。我说摇船不大懂,他说只要我帮他“扭帮”就可以,他来“伏撸”。我知道摇船主要是要“伏橹”,“扭帮”是带带的。于是我们两个早早地吃了中饭就上船出发了。上了船我非常兴奋,因为从来没有摇船穿越团氿。我们两人摇着船,很快从我们村边的西河转到了荡河,向西摇不多久就到了独独桥下,再经过桥下向北就可以进入团氿了。他夸我摇船的姿势很对,走的步伐也和他的一致。我也许是被他夸坏了,正要经过独独桥下时,不知道是手里把握的力度不对,橹居然突然脱了“橹人头”滑了下来。没有了橹的作用,桥底下的水又很急,我们的船居然横了过来。我一时吓得没了主意。他却笑着说,没事没事,是转进桥洞时,桥洞下的水太急了。他不慌不忙地重新把橹装进“橹人头”,叫我当好橹绳。经他几个来回,船终于又拨正了航向,朝着团氿摇去。我看着水面越来越宽,终于进了团氿,发现县城已经在团氿东边很远的地方。我们正好面朝东,看着远处小城的影子,觉得小城完全是水中之城。我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水面,真不知道船向何处摇。他却很有经验,指着团氿西北角的一个河口说,朝那里摇,没有错的,放心。那天风和日丽,我们摇着船避让着一队队大轮船和一只只小渔船,没有多久就穿越过了团氿。
其实穿越团氿还只是我们这次摇船所经路途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水路在密布的河道里进行。我们摇经红塔街时,他看到河边有卖西瓜的船,干脆停了下来买了几只大西瓜,破开了一只吃了再开船。那次我们把船摇到他的家时,已经天黑了。我们一上岸,他母亲连忙为我们做晚饭,他妹妹来接我们。我们一进他家,他又拿了饼干先让我吃,怕我饿了。吃了晚饭,他弟弟又领着我去村南边的广场上看电影。那次,我是第一次住在了真正的水乡人家,那里桥连桥河连河,我在那里玩了几天,把村里的古桥都看了遍。他家河对岸有一个在市政府招待所工作的叔叔正好也在家里,还请我们去喝了酒。
有了这次穿越团氿的经历,我对团氿亲近了许多。那时家里分别养了肉猪和仔猪。逢农历三、六、九的日子是猪市,家里卖仔猪一般是把小猪放在板车里拖到猪市去卖的。只有卖可以出栏的肉猪时,总是叫几个大人把肉猪捆起来,放在水泥船里,父母摇船去城西市车站边的食品公司出售。那样的时刻要是逢上我们星期天的话,父母就会带上我们一起进城。我们这样进城的船经过的团氿面并不多,是要经过荡河一直摇到渔场与城相隔不远的团氿河面上,再摇向北。等大肉猪验过膘过了磅,父母结算后拿到了现金,总会带我们到县城中心的小吃店里买了小笼馒头等点心慰劳我们,也会为我们买新衣新鞋,以表彰我们天天割草喂猪的功劳。
做集体活时也有穿越团氿的机会,但那样的机会不多。到了收获季节,麦子或稻谷扬净晒干了,首要的任务就是要粜公粮完任务。那时主要的运粮任务只能靠船完成。于是,大家畚的畚,挑的挑,把粮食装上了船。我们就坐在船上跟了去城里粮库粜粮。摇这样的船穿越团氿,摇船人特别小心,万一粮舱里进了水,粮食受了潮,可担代不起。等粜粮任务完成了,我们又跟着船穿过团氿回家,那时才放下了心,都在比赛谁在城里买的东西多或好。
最难忘的一次穿越团氿,是父母到张渚去买石灰那次。家里要新砌楼房,所有建筑材料自然是自家准备。那时石灰比较紧张,都要托人弄到票才能买到。好不容易搞到了张渚国山的石灰票,父母就摇着船去装。那次我正好放假在家,就跟了父母一起上船一早出发去了国山。进了山区的河道,发现河里到处是船,都是来排队买石灰的。我们好不容易到达石灰厂,与厂里一接头,既然队伍要排到下午五点才轮到装石灰。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等。终于到了近五点,厂方通知我们可以装船。其实我们早已经把船停在了下货的架子下。看着厂方按照我们买的量一车车把石灰倒满了我们的船舱里,急匆匆地开船朝回家的河道出发了。在小河里摇船没有什么,但到进了团氿时,居然天早已经黑了。由于天黑,具体的河道方向很难搞清。突然船不再前进了,任凭我父母如何用力摇船。这时我父亲知道不好了,船肯定是搁浅了。我这时才知道,别看团氿的湖面这么宽,但团氿边真正能够行船的航道有一定的位置。我还没有搞清怎么回事时,我父亲已经顾不了什么直管排进了初冬的团氿里,用身体把船往深水河道里推。我母亲则用竹篙把船撑向航道。船终于可以摇动了,父亲也上了船。但是没有摇出多久,船又搁浅了。父亲正想再跳进水里推船,被母亲阻止了,我们三个人就用竹篙或比较长的扁担之类,硬是把船撑进河道。其实那次我父亲对深水河道的判断并没有错,都是因为几年来团氿河边没有疏浚河道,再加上船上石灰装得满的缘故。经过几番周折,我们终于把船摇进了内河,把石灰船摇到村边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那次的风险,母亲多年以后还一直在提。那次要是石灰里进了水,后果不堪设想。
穿越团氿,也许有太多的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为了生计。当然也有村上人家迎亲送亲,那新人的船也要穿越团氿,这样的喜事一般是要选个好日子的。穿越团氿,让我对团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只有穿越团氿,才能够更加懂得那时生活的艰辛。也只有穿越团氿,才能更加明白团氿给那个时代我们这一带生活所创造的得天独特的自然条件。
若干年后的一天,为了开发团氿风景区,政府规定团氿里停航。所有必须穿越团氿的船只都只能绕道芜申运河。这样既减少了航船对居民生活的影响,更主要的是减少了团氿里的污染。穿越团氿已经成为了时下生活中的一种享受,那就是坐在龙船上游览团氿美丽的夜景。这时我们发现团氿更多了一份淡泊和宁静。(氿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