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美,只有中国人懂得。它是中国房屋的最初轮廓,具有质朴浑厚的岁月色彩,蕴含民间工艺的丰富底蕴,渗透着中国味道。它就是建筑构件——瓦当。
瓦当,俗称瓦头,指的是古代中国建筑中覆盖檐头筒瓦前端的遮挡,起着保护木制飞檐和美化屋面轮廓的作用。在数千年的岁月中,我们的祖先以水和泥,于烈火中烧结成瓦当,叠于橼木之上,为我们遮风挡雨,成为了每个中国人心底抹不去的记忆。
【宜兴陶瓷博物馆 李颖】
瓦当它最早产生于西周时期,有素面瓦当和图案瓦当两种。到了汉代,瓦当在工艺上达到顶峰,纹饰的取材几乎囊括了天上地下、神话世界和人间生活的各个方面。其中,象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神瓦当”,成为了图案瓦当中的精品,同时,文字瓦当也繁盛起来,字体俊美,布局讲究,显示出汉代特有的艺术风格。
可以说,每个朝代的瓦当都有着专属的历史特点,瓦当上的图文,在超越实用性的基础上,更为出彩地演变成了一种艺术品。它在不为注意的屋檐下,默默地为我们守护着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美好愿望。
再没有什么比瓦当更为平凡普通,有如此深厚的意蕴。雨打屋檐,浸染成一片天青色,横的是帘,竖的是线,在一幅“鳞次栉比黛瓦青,焚香品茶听雨音”的画面中,向世人述说着紫砂历史上关于陈曼生与“半月瓦当壶”的动人故事。
相传,某一天,夕阳西下,陈曼生闲庭信步于乡间小径,看到一间间秦汉民居,在金色夕阳照射下,泛出质朴而沧桑的气息,一排排屋檐下的瓦当,透射出古色古香的韵味,落日的余晖洒于其上,令人神往。到了晚上,浩瀚星空,一轮新月当头,他突然灵感乍现,浮想联翩:瓦当,新月,结合起来不正是一个很好的壶型吗?于是,他回到书房,文思如涌,融合瓦当、新月的形状,细细描绘,一款经典的紫砂壶型诞生了。有感于此,陈曼生为之命名为:“半月瓦当壶”。
【宜兴陶瓷博物馆 李颖】
陈曼生,字子恭,名鸿寿,号曼生,清嘉庆六年拔贡,浙江钱塘人,西泠八家之一,曾担任溧阳县令。
他在从政闲暇之余,喜好紫砂茗壶,自己参与设计了多种造型简洁、利于装饰的壶型,有杨彭年来制作,并将诗文、书法、篆刻施于壶上。“壶随字贵,字依壶传”,使文人壶达到了新的高峰。
【江苏省工艺美术名人 潘持平】
陈曼生原本是篆刻方面的大家,是西泠八大家之一,但现在反而是他在紫砂壶上的成就比他篆刻的成就要更大。他作为文人参与了紫砂壶的设计创作,而且根据上海博物馆他所作的一幅画上说,他自己也做壶,原文是:“余(又)爱壶并(亦)有制壶之癖”,曼生把他制壶的爱好说成是“癖”,可见他的喜爱。
【宜兴陶瓷博物馆 李颖】
在由顾景舟主编的《宜兴紫砂珍赏》一书中,顾景舟是这样评价的:曼生是一位在书画金石文学上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物,在艺术上,曼生主张“诗文书画,不必十分到家,乃时见天趣”。那些深刻隽永的曼生壶铭,可谓字字珠玑,切壶切茶切景切情,是曼生壶的精华所在。
翻开《阳羡砂壶图考》,其中辑录了近30则曼生壶铭,例如“却月”壶上的题铭“月满则亏,置之座隅,以为我规”,隐喻“满招损,谦受益”的人生哲理,把玩之时,作为座右铭来规范自己;例如“箬笠”壶上的题铭“笠荫喝、茶去渴,是二是一,我佛无说”,斗笠可以遮阴避暑,而饮茶可以消暑解渴,两者功能有所差别,似又一致,而“我佛无说”是禅机玄语,发人深省;再例如“汲直”壶上的题铭“苦而旨,直其体,公孙丞相甘如醴。”醴,即美酒,对于真正的饮茶者来说,“苦而旨”的茶,恰如甘醇的美酒,正是应了“寒夜客来茶当酒”的淡泊性情。
【宜兴陶瓷博物馆 李颖】
这些曼生壶的题铭,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后瞿子冶、邓奎、梅调鼎的壶铭中,都可看到它的影子。
陈曼生以文人特有的审美取向,将诗词的意境、书法的飘逸、金石的质朴有机而生动地融入紫砂壶,使得文人壶升华为融合多种文化元素的绝佳载体,整体提升了紫砂壶的艺术品位。现在每一把曼生壶都价值连城,被紫砂界奉为珍品。当代书画艺术家唐云,因为收藏有八把曼生壶,晚年他的斋名起名为“八壶精舍”,成就了紫砂收藏界的一段佳话。接下来,我们就通过宜兴陶瓷博物馆展陈的一把曼生刻款的半月瓦当壶,来领略“名士名工,相得益彰”的艺术成就。
这把半月瓦当壶,是“金陵壶圣”沙志明的收藏作品之一,常年展出于我馆,它以团泥制作,泥片镶接而成,器型稳重,形制古朴,线条分明,包浆滋润,一面印有篆体“延年”二字,一面刻有“楳送早春来”的诗句。特别是其盖的内沿采用马蹄形,壶钮似拱桥置于壶盖之上,弯曲圆把挺括大度,与壶身浑然一体,足见其构思之巧妙,做工之精细。
通过这把壶,我们可以看出,陈曼生在设计紫砂壶型时,注重将周边息息相关的事物融入紫砂创作之中,这既体现了他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创作理念,又彰显了他虚怀若谷、隐逸清高的文人情怀。
【华夏紫砂博物馆馆长 李长平】
一直以来“秦砖汉瓦”代表着中国古代建筑最高超的艺术,历来被文人雅士所珍视。宜兴紫砂,很多器型都是仿制夏商周的青铜器,也有仿制汉代瓦当的。在上海博物馆,就收藏了一把有陈曼生刻字的瓦当壶,与陶瓷博物馆这把壶很相近,因此我们认为两把壶是同出一脉。这把壶也体现了文人与紫砂的结合,也体现了文人从“秦砖汉瓦”上汲取灵感所取得的艺术成就。
现在我们近距离地观赏这把半月瓦当壶,发现只见字未见画。按说书画不分家,但我们翻阅由顾景舟主编的《宜兴紫砂珍赏》一书,从里面辑录的十多把曼生壶中,也没有发现有画面的曼生壶,这是何故呢?再者,现在流行的一种说法叫“曼生十八式”,这也引起了我们的好奇,曼生壶传世真的只有这十八式吗?
【江苏省工艺美术名人 潘持平】
陈曼生,因为他参与了紫砂,在紫砂史上就有人说他开创了在紫砂壶上刻字的先河,这是不对的,因为在他之前已经有了。但是,是在陈曼生身上把壶上的陶刻装饰发扬光大,这是可以肯定的。且曼生壶只见字不见画,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曼生在给他朋友的信札中写到这么一句话:“画不入壶”,其实陈曼生会画画,但他不主张在壶上画画,因为在陶刻上难以表达画中的意境,特别是陈曼生自己的画。虽然现在都流行说“曼生十八式”,但曼生所创作的壶式却不一定只有十八种。在我看来,这里的十八是表示“多”的意思,就好像十八般武艺,十八般兵刃一样,而且十八在民间是吉祥的数字,就像紫砂又被叫做“五色土”,但紫砂并非只有五种颜色,一样的道理。
每一把传世好壶,都有一个故事,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情愫。捡起瓦当一片,让我们看到历史的影子,闻到中国的味道,体会“半月”二字,让我们感受到“不求其全,乃能延年”的深远意境,领悟到“凡事,全则半,半则全”的人生哲理。
它(半月瓦当壶)以一壶之微,集良工巧匠之智,汇文人雅士之才,包容文化与思想,集聚篆刻与风情,让我们品味着文人紫砂——曼生壶的风采,一起沉淀这岁月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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