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7月,一场“暴力梅”,对宜兴造成了巨大影响。大面积强降雨,让宜兴的汛期降雨总量、河湖库塘水位均超历史最高纪录,城区、山区、圩区发生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而之后的持续高温,又让人叫苦不迭。远在南京,有一位82周岁的老人,也和我们一样,心情随着天气时晴时雨。老人名叫周曾奎,曾是江苏省气象台总工程师,大家都尊称他“周老”。据中国天气网江苏站报道,周老长期从事“江淮梅雨”的研究和预报,退休后还在坚持从事研究和讲课。周老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做气象研究的故事,经@中国气象局、@江苏气象等官博转发后,网友纷纷留言称“令人钦佩”。7月14日,《宜兴日报》、市广播电视台,以及江苏省电视台等多家媒体的记者,在江苏省气象台,采访了这位专家。作为老一辈,甚至可以称为“元老级”的气象人,年过八旬的周老虽已白发苍苍,但走起路来依旧步履轻快,要不是气象台的工作人员反复叮嘱少问点问题、多让周老休息一下,我们根本想不到,这位说起气象滔滔不绝的老人,竟然患有严重的心脏疾患。
这次采访,以周老的一句“我这一辈子,就喜欢研究气象”打开了话题。
①每本专著,“写”满了周老对气象的执着和严谨
机缘巧合,他和气象结下不解之缘
周曾奎做什么事情都认真,这从他从小到大一直保持优异的成绩就可以看出。在高中时,他也因这一品性,被选为学生会主席。那时候,在学生会工作,是一件苦差事,学生参军、参干,都要学生会参与,很是忙碌。
但没料到的是,这项工作差点让他与大学失之交臂。1953年,他高中毕业满心欢喜地想参加高考。他想好了,他想考土木建筑方面的专业。他从小就崇拜在中国第一个造出铁路的詹天佑。可体检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患有肺结核的他,连考大学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这病只有在机体免疫力下降时才会发病。他猜测,正是搞学生工作过于劳累的缘故。
然而,这段经历,在周老看来,依旧非常难得,大大锻炼了组织管理能力。他也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
在休养两年后,周曾奎再次向大学发起冲击。这一次,他填报的是南大物理系。然而,录取通知书,再次让他失望了——他录取的是南大气象系。
在进入气象系学习的第一年,老师把他们带到气象台参观。他发现,气象台的工作人员特别忙,雷声一响,气象台里就“到处都是电话在响”——那一刻,他深深切切地体会到,气象事关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从此,他便爱上了气象,一门心思想搞气象研究。可以说,他是带着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爱上了他一生的事业。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周曾奎这样纯粹。气象,太复杂了,很多人压根学不下去。当年,南大气象系,一共招了三个班约150个学生,毕业时却只剩下了不到90个。其他人,要么选择了退学,要么就转系。周曾奎是这么想的——我是国家培养的大学生,我要搞好气象,不但要学,还要学好。
1959年,到了周曾奎毕业分配的时候了。当时的中国紧缺人才,1956年成立的中央气象科学研究所(即现在的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一下子要走了南大气象系的十来名学生,工作内容是气象研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周曾奎,自然榜上有名。
去北京,去中央,去“国字号”研究机构,那是多么大的荣耀!然而,这份荣耀,周曾奎却选择了放弃,他主动申请留在地方。他觉得:“气象研究需要实践经验,在经验基础上才能够提理论。没有气象相关业务经验基础是研究不出东西来的,相比于高等学校和研究所,我情愿去业务单位搞预报。”于是,他进入了江苏省气象台搞天气预报,这一搞就是五十多年。
②周老依旧保持着手写记录气象数据资料的习惯
持之以恒,他是行动着的“气象宝典”
江苏省气象台的首席预报员韩桂荣,周老曾经手把手教他业务技术,他算是周老的徒弟。他在周老身上,感受最深的,是周老对气象的执着,以及严谨。他说,只要看过周老《江淮梅雨》《南京城市气候及其灾难性天气》等专著的人,都会深深地感受到这一点。这些书里,论据的翔实程度极为罕见。
这些论据,源于周老积累了数十年的气象资料和手稿。在办公室,周老打开了一叠泛黄的资料,那是他手绘的历年天气变化曲线图。最上面一张左上角标注着“59”字样——那是1959年他记录下来的气象资料。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办公桌上,置物架上,沙发上,周老手写记录气象数据资料,几乎摆满半个办公室。周老从工作开始至今,始终保持着手写记录气象数据资料的习惯。他还按照季节分类,每个季度都有对应的天气笔记。如果仔细翻看他的笔记,你还会发现,他不仅记录了预报分析,每一场预报过后,他还要认真对实况和预报误差进行检验,不断钻研,改进预报方法,提高预报准确率。
你甚至能在笔记中看到每一年柳树发芽、桃花和冬青开花的时间。这种物候学方面的研究记录,周老从1975年开始并坚持到了现在。他说,物候学和天气息息相关,记录后对照气象资料,比如什么样的气象条件下桃花会开,看冬青花开的时间对气象预报都会有帮助。难怪人们把周老视作行动着的“气象宝典”。
韩桂荣说,周老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什么有用,他研究什么。的确如此,周老对梅雨的研究尤为深入,就是因为对江苏影响最大的天气系统一个是梅雨,一个就是台风。这两者都是双刃剑,对人们的日常生活和人身财产安全有着巨大的影响,天气预报准确与否与群众息息相关。
周老印象中最严重的梅雨发生在1991年,梅雨期间南京市雨量达880mm,无锡则是680mm,宜兴570mm,短短的38天时间里,下了当地年雨量的六至八成,太湖水位更是达到4.79m。而江苏省气象台,不但预报出入梅时间,还预报出当年的梅雨会一度中断,之后再来个“回马枪”。这为当年的抗洪救灾,做出了重大贡献。梅雨中断,为下阶段的抗洪救灾提供了缓冲。而在梅雨“回马枪”到来之前,他们促成太湖开闸放水,避免了之后梅雨对太湖流域造成更大危机。
正因为责任重大,周老对气象的爱与日俱增。灾难性天气、梅雨、台风等对民生影响较大的时刻,气象台便是他的家。每当这时,《新华日报》会在头版刊登天气预报信息。为了告诉读者更为准确的天气信息,气象台的预报员们往往选择凌晨零点以后,报纸刊印最后截止时间,发布最新预报。周曾奎一定要等到预报发到《新华日报》后,才下班。即使是在当上了江苏省气象台的副台长、总工程师之后,他依然亲力亲为。他不无赞叹地说:“《新华日报》非常认真负责,总是让一个员工和我配合,晚上12点以后,预报发过去了,我们核对准确了,对方才下班。”言语间,却对自己同样加班加点不以为意。
对于周曾奎来说,加班加点早就成为工作的常态。周老说,那时候,他的办公室里备有“便铺”,忙起来,他常常干脆就睡在了办公室里。
在周老位于家中、气象台的办公台上,有一个物件很不起眼,但却是周老忙碌气象生涯的“见证者”。我们在江苏省气象台提供的一些影像资料中,也能看到它的身影。那一个大号玻璃杯,里面是浓浓的绿茶——日以继夜地加班加点,周老养成了喝绿茶提神的习惯。不仅仅是如此,周曾奎还创造了另一项记录——江苏省气象台持续工作天数最长的员工。在气象台工作后,他曾经十几年都没有休假。周末,节日,别人在家中休闲、娱乐、访亲寻友、团圆欢聚的时刻,他总是主动在气象台加班,连春节也不例外。每次过年,他的夫人程蕙云会带着孩子们回苏州老家,周曾奎留在南京照常上班。除夕之夜,他也总是选择主动替班,让台里的同事回家过年,自己在气象台里度过一个冷清的夜晚。
痴迷气象,这也让周老成为了标准的“宅男”。因为工作的关系,他经常要到各地出差,比如黄山,他就去过很多次,但是别人都会趁此机会,旅游观光,可他愿待在房间里,如非必要就不出门。在家里,他也很少拥有娱乐生活,除了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他甚至连电视都不看。他说,他就想静静地研究他的气象。
周老说,有气象为伴,他并不孤独。
③周老坚持给新来的预报员讲课
耄耋之年,气象仍然是人生“重头戏”
那天,我们还跟随周老,回他家看看。令我们吃惊的是,这样一位著名气象专家,就居住在气象台不远的一栋老旧的、没有电梯的居民楼里,而且他住在6楼。房子也不大,目测也就五六十个平方吧。家具也都颇有年代感,唯一比较时尚的,大概就是一台电脑吧。
说到这台电脑,周曾奎很有些得意。他说,江苏省气象台专门派人在他电脑上安装了个软件,让他在家就可以接收气象资料。他说:“其他人都要去台里去看呢。”每天早上,他吃过早饭,就要打开电脑,看看天气,研究资料,做点分析。
那天早上,笔者一行到达南京时,正值南京暴雨。而我们约的采访地址在江苏省气象台,想到周老年纪,我们颇为担心这种天气他出门是否安全。幸好,这次暴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见面后,周老说:“没事没事,我早上在家看过电脑上的气象资料,做了点小小的‘预报’。我还跟我老伴讲,让她正常出门买菜,这雨9点10分左右就能停了,你们看,停了吧!”
老房另一个仅有三四个平方的小房间,则是周老在家研究气象、手写记录气象资料、撰写专著的地方。一张单人床,一套办公桌椅,就占满了大半空间。每天,他都要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工作两三个小时。不能劳累的他,这两三个小时,已是他每天能够工作的极限。
这个小房间,也是周老“备课”的地方。有着渊博专业气象知识的周老,仍然坚持给单位新来的预报员讲课。每次讲课只有半个小时左右,准备工作却要花费周老好几个半天。翻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工作记录、手稿等资料,文字分析写满厚厚一叠,PPT的数据和内容也要反复校对,进行了多次更正,有时他还要去台里的办公室寻找资料……
周老患有心脏病,做过心脏支架手术,去年还因脑溢血,在头上开过刀;而他的夫人程蕙云,也在去年动过髋关节置换手术,行动并不方便。两位耄耋老人,守在这么一个老楼,每天爬楼梯上下,为什么不换个生活更为便利的房子住呢?周老如此回答:“我在雨花台那也有一套房子,比这里大多了。我的两个女儿,一个在江宁,一个在雨花台那,都让我过去住。我不去,我要住在这里,这里离气象台近。要是有个什么天气变化,我随时可以去气象台,要是住女儿家,去气象台要半个把小时,耽误时间。”
他的夫人程蕙云则说:“他一生也就这个爱好,我只能支持他。”
离乡70余载,依旧心系家乡汛情
年过八旬的周曾奎,1934年出生在宜兴城区。在他的一生中,关于宜兴的记忆着实没有多少篇幅。因为战乱,他四岁就随家人逃难到了苏州,从此就在那里长大。如今,他甚至说不清,他的家具体在宜城的哪个方位。“可能是在城西吧。”他依稀记得,好像在氿边玩过。
但是,周曾奎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根在哪。无论是谁问他是哪里人,他不说生活工作了几十年的南京,也不说学习、长大的苏州,从来都说自己是宜兴人。因为听着家人的宜兴话长大,他甚至还能说宜兴话。当然,因为缺乏交流,已经比较生疏,但只要是宜兴人,总能听出他言语中浓浓的家乡味道。因
为家乡已无亲人,再加上周老痴迷气象,除了出差很少出门,他上次回到宜兴已是上世纪80年代了。但说起宜兴,他的话语里总是充满了牵挂。今年宜兴的汛情,更时刻牵动着老人的心。
他说,江苏入梅后的特点就是暴雨多,而且是连续暴雨多。今年的天气情况有比较复杂,造成了宜兴的汛情。“尼伯特”台风呼啸而来的那几天,是老人最为揪心的时刻。作为气象工作战线上的老同志,周老关注着这个超强台风的一切信息,关注着每一条台风预警,分析台风移动的路径,用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丰富工作经验,和坚持了几十年的浓浓“气象风雨情”,与我们一起严阵以待。后来他看到“尼伯特”台风逐渐减弱,也和我们一样舒了一口气。
根据多年的经验,周老早在7月上旬就判断出,宜兴今年的黄梅要持续要7月20日左右。正如他所料,就在7月20日当天,宜兴正式出梅。
周老说,未来,他还会继续关注家乡的情况。
来源:宜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