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从家乡返程时,正是三月,北方依然白雪茫茫,寒天冻地。我一路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直到接近宜兴,才仔细打量窗外。蓦然间,江南的春天,势不可当地向我扑来。四野葱翠,满目生机,三月的江南,已是花红柳树,春意盎然,像一幅华美而鲜活的画卷在江南大地上肆意的铺展开来。当车经过我家附近的陶都路时,我看到了路边盛开的紫荆花。我喜欢紫荆,因为在花语里它代表亲情。那一树妖娆的紫,像一团团耀眼的火焰,把我的心点得更加明亮。就在那一刻我做出一个决定,我要邀请我的家人来宜兴团聚,感受江南的另一番春色。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每一年当紫荆花盛开的时候,我便开始畅想。我想像着他们就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感受江南的春天,我的目光,我的嗅觉,我的思和想,都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于是,在等待的那些年里,每一个春天都让我欢喜,又无比惆怅。
2015年4月,我阔别六年的哥哥姐姐妹妹三家,终于站在了宜兴土地上。
记得见面时第一句话是妹妹说的:“你咋这么年轻啊?”大姐也应声附和。三哥说:“还是宜兴水土养人。”
宜兴人杰地灵,水土丰沛,不仅养人,还盛产着富饶的物品。笋,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种。挖笋便也成了宜兴乃至外地人春季踏青的首选。
前夜雨过,风清日丽,阳光把竹林照得斑驳而妩媚,竹叶和着泥土的芬芳散发出清新的田野气息。竹子,宜兴人已司空见惯,但对北方人来说还是新鲜物。几年前家乡同学玩宜兴竹海时说,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在地上的竹子。那么长在地里的竹笋当然更是稀罕物了。
4月的竹笋已长了一段时日,雨更成了催化剂。一眼望去,两三寸高的新笋已是一片。朋友帮我们找到刚破土冒芽的嫩黄的笋尖,再教我们挖。三哥上手最快,完整的大胖笋一个个破土而出,其他人勉强挖出的却都是次品了,尽管如此,仍然像捧着战利品一样喜笑颜开地摆pose拍照片。
朋友留的中饭也极其用心,春天山里招待客人的农家特色菜一一登场,笋自然是主角,咸肉煨笋,油焖笋,雪菜烧笋,每一道都赢得我家人一片赞叹,不愧有素食第一鲜的美名。
饭后一杯茶,山里的水配阳羡雪芽,水清,叶美,茶香。朋友说这是新采摘的春茶,还说带我们再看看他家的茶园。
茶园是一定要看的,但我安排了龙池山黑松林附近的观看点。
到茶园那日,天半阴半晴,空气中还有一丝雾气。一眼望去,一行行翠绿的茶林随着地势的起伏,排山倒海般向远处的山脉延绵而去。薄岚轻笼,绿意婆娑,似海洋,似绿洲,气势宏阔,荡气浩然。
那天不是周末,游人稀少,四周极其安静,只回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太美了!太美了!”妹妹大喊着冲进茶园,奔跑,旋转,鲜艳的黄丝巾随风飘动,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翩然起舞。我紧随其后做摄影师,怎么拍都拍不够,怎么拍都是美的。
我的家乡也擅长饮茶,但不产茶叶,从未见过茶叶的生长。忽地看到这一大片茶园,那感觉,足以震憾。
大姐自幼酷爱诗词,平时经常有感而发。那天姐夫指着茶园对大姐说:“赶紧做首诗呗。”大姐莞尔一笑,说,“咋突然没词儿了呢。”妹妹是老师,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有一句话说得极对,人在大美面前,会感觉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大姐点头认同。但后来我还是在大姐的QQ空间看到了五律《茶海风光》:雨过春光美,江南景色新。廊亭花艳艳,茶海叶茵茵。岚青环峻岭,烟翠绕山村。拈红幽壑处,醉了画中人。
生性喜欢琢磨的三哥偷偷掐了一小把叶尖,回到家开火轻炒。很快,叶子就有模有样地卷了起来。倒上水,放上茶,三哥笑眯眯地看着茶叶舒展,水气升腾。三哥在想什么呢?茶喝半生,这一杯的味道一定不一样吧。
如果说茶的绿洲给了我家人视觉冲击,那么田野间大片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则是惊艳之美。远远望去,大地像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春风吹过,油菜花随风摇曳,又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浪。这可把爱拍照的小妹又乐坏了,嫩绿色的衣服穿梭在金黄的油菜花中,像凡高的油画般浓烈美艳,小妹的笑容也像阳光下的油菜花,娇艳而灿烂。江南的春天,美不胜收啊。
宜兴可玩可看的地方太多了,代表四大文化元素的竹海、茶洲、山洞和紫砂陶瓷城都一一看过。饱览了宜兴生态之美,领略了东氿现代都市的高大上,当然宜兴的美食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汤。
北方人是不擅喝汤的,而在宜兴大大小小饭店的餐桌上,汤是必不可少的,无论浑汤还是素汤,每一道都是味美而又滋养。妹妹对汤感受最深,赞不绝口。转陶瓷城的时候,在她的鼓动下,每家买了一只煲汤的紫砂锅,决定回去做汤。但后来妹妹说,回到家,怎么做都出不来在这里喝的味道了。
十天的马不停蹄,可把大家累得够呛。最后的晚餐是在家里吃的,酒喝到尽兴时,大家七嘴八舌抒发旅游心得。大姐随口吟道:家儿空呼唤,沉醉不思归。小妹紧跟一句:花红柳绿山竹翠,风光实在美。引得大家一阵欢笑。三哥深有感触地说:“宜兴确实是个好地方啊!”遗憾日程太紧,玩得匆忙,时间也晚了点儿,紫荆等很多花都已开过。我说过几年再来,这一次是山水之旅,下次再来个文化之旅。姐夫指着大姐说,“正好,都是文化人儿。”引得大家又一阵欢笑。
送走家人,我心里留下许多温暖和慰藉,也让我对宜兴有了更深切的感情。在宜兴生活20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水山风土,置身其中浑然不觉,受到家人的感染,重新发现宜兴太美,山水与城市相依,生态与文明同步,随便找找都是可圈可点的好去处,而在这片丰沛的土地上,又蕴藏着数不尽的厚重文化,读不尽的千秋文章。宜兴就是江南大地上一块美丽而富饶的瑰宝,是祖先留给我们看不完品不厌的山水长卷,是上苍赐给我们的厚重礼物。来这里,就对了。
时间过得飞快,又到三月,紫荆正浓……(毛雁峡 陶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