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吐蕊梨花白,细雨微斜春风破。清明时节就在春天解冻中缓缓而至。
犹记垂髫时,彼时清明就是个节日。选一个临近清明的好日子,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准备去扫墓。由于爷爷健在,子孙满堂,扫墓是由爷爷领着一群小儿郎进行的,大的哥哥姐姐们要挣工分,那便是我们当做一光荣神圣的任务来执行了。纸钱是爷爷剪的,有红、黄、蓝、绿、白五色,五种颜色的纸叠在一起,剪成约裁缝的木尺略宽略长点,两边是半个铜钱大小的木耳边,中间抠成铜钱的方孔状,这方孔是菱形状排列,然后在纸钱的顶端半节小拇指的地儿钻个小孔,用红的玻璃丝带系好,再把纸钱一层一层撕开,这样,一串完整的纸钱就大功告成。我们最喜欢的就是拿着纸钱走在路上听风把它们吹得哗啦哗啦的响,手扬的高高的,偶尔风大把纸钱搅在一起,要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捋顺分开,手劲儿稍大一点儿就会扯断一条二条的。爷爷拄着文明拐杖朝着地上剁剁,嚷嚷着“当心!当心!别皮!”
我们家的祖坟就在离家不远村后的一个小山头上,路很小,漫山都是竹子,风带过一片莎啦啦的声音。那时已有春笋开始冒头,一个一个的小包拱着,我们用木棒或竹枝在拱裂的土墩上划拉,直到看到春笋嫩黄的芽尖露出来才罢,因为毛竹山不是自家的笋不好乱挖,抓牢要罚款,而且没有锄头或刀,光凭树枝是挖不出来的。锄头还是要拿一把的,坟上长出来笋那是一定要挖掉的,杂枝也要刨掉,再在坟周围挖两三簸箕的土从坟头擁下来。那时的祖坟就是一个个的大土墩,每个土墩顶种着一大簇的万年青,周围插着几根小竹棒,是隔年用来飘纸钱的,每家派一个代表,爬上坟头把纸钱的玻璃丝带系在竹棒顶头的丫杈上然后挨个磕头,爷爷在旁一个一个的说吉祥话,保佑我们每个都做三好学生,保佑每家平平安安。那时候只有奶奶、太公太婆的坟,我们都没有见过他们,不伤心也无所谓害怕。周围有一些同村一样的祖坟,有些已经有一些纸钱在飘扬了,有些还是光秃秃的。爷爷要是不带我们来,我们是认不出哪个是奶奶,哪个是太公太婆的,每个土墩长的都差不多,每年也会有人飘错钱的。不过,没人会计较。阳光透过竹叶,斑驳摇曳在身上,粼粼晃晃的。
在我们还来不及长大的时候,清明就已成了忧伤。父亲的新坟上的黄土还未干,风抚过竹的呜咽,薄日有心无力的照拂,还有一群节节高的孩子围着声嘶力竭的母亲,都会让我感到惶恐。此后经年,扫墓已成重大的日子,母亲要为父亲准备的东西很多,以前用的黄色的毛堂纸,改为锡箔,这个比较值钱。以前叠的纸钱是食指抵住毛堂纸一角,手一旋,一个貌似岁银角子的三角锥纸钱就完成。现在这个远远不够,得使用锡箔,折成一个一个元宝的模样,名字也叫解放元宝。整整两三箱,还有买的纸质红蓝两套西服,棉袄,鞋子等,甚至还有纸做的手机、电视机等等。让人感觉,地下的世界,应该与人间同步。而我们总觉得不够,怕父亲在地下受苦。足足准备半个月,我们放学回来,也不忙家务了,帮着折元宝。到那天,不管在哪,每个人都回来,陪着母亲一起在父亲的坟头絮絮叨叨,一年的大小事,大的两个姐姐的工作,小的几个的学习情况,林林总总报与父亲,求他跟在孩子们的随便保佑他的每个孩子的平安。再去太公太婆的坟上好好烧点钱,求老祖宗在下面多照应照应父亲。
后来,黄土墩慢慢的多起来了,爷爷的、叔叔的、二伯的。再后来,我们孩子也开始把扫墓当做踏青,在先人安静的沉默中,在翠竹掩映中一年一度述诸心愿。无论天晴下雨,我们的心都会被清洗一遍,有一种豁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