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江南乡村,我们特喜欢红花草。满田的红花草盛开着,散发着春天的芬芳。我们惊喜。我们纵情。我们在红花草营造的独特的世界里分享春天的快乐。
每天上下学的路上,我们看着红花草一点点成长、开花。我们总希望大人们能够在稻田里多播些红花草籽,这样就可以看到更多的红花草。稻长在田里时不知道田里有没有红花草,待稻收割上场,我们惊喜地发现绿绿的红花草已经呈现在了我们眼前。
冬天来临,雨雪交加,上学的泥路滑得寸步难行。我们喜欢在红花草田里走,这样不但不要担心路不好走,穿在脚上的雨鞋还因为红花草上有水的缘故总是擦得很干净。下了大雪,更是在大雪覆盖的红花草田里走来走去。也许是我们只图方便,不顾红花草的生长。我们总觉得踏过的红花草受了伤不容易长大,可几天一过,天气放晴了,我们走在路上发现被我们踩过的红花草依然长得很好,才放下心来。
来年春天,红花草真的开花了。村边田间到处有粉红色的红花草花开放着,与金黄的油菜花、浓绿的麦田一起构成了乡间独特的彩色风景。于是在放学的路上,我们就伏到红花草田里闻花的芬芳,看蝴蝶飞舞、蜜蜂采蜜。爱美的女孩子则喜欢摘了红花草的花扎成一捧插在书包里。晚上,我们甚至在开满花的红花草田里捉迷藏,总要到很晚回家,才发现我们的衣服上到处是花粉或者青色痕迹。
放学割草时,因为割的人多,我们跑了很多田埂也没有割到多少草。于是在天渐黑的时候,就跑到红花草田里拔了几把红花草,把我们的草篮塞满了就回家。这样的做法固然不好,可为了完成每天的割草任务,也只能依靠红花草。那时,生产队集体的红花草田都是有人看护的。看田老头经常会出其不意地捉到那些拔了许多红花草回家的女人。一旦捉到,那盛红花草的竹篮就被砍掉了。对我们这些小孩子,他知道我们不会拔多,一般是赶赶我们,吓唬一下我们就算。我们中有调皮的孩子,也会和看田老头油腔滑调地纠缠,嘴甜的孩子则公公长公公短地把看田老头叫得直笑。趁这样的机会,我们已经拔了红花草塞满草篮远远地离开了红花草田。当然,我们也不会忘记为与看田老头周旋的同伴的草篮也塞满红花草。
红花草正盛的时节,也正是青黄不接的三春上。隔年分得的口粮已经所剩无几,田里的麦却还青着,于是家里吃的就主要依靠红花草了。这样的时候,生产队也总划分点红花草给各家各户。有年我们家里因为造了房子日子特别艰难,整个春天,家里经常吃红花草菜粥,说是粥,其实只放很少的米,更多的是红花草。其实在乡村里,曾经像我家这样依靠吃红花草粥过日子的人家很多。
分田以后,母亲总要拿出一半的责任田种红花草。母亲种红花草,更多的是将红花草把好了拿到菜市场去卖。因此,母亲在种红花草时总是在田块间适当分开点时间,这样田里有红花草的时间就长了许多。
红花草的学名叫紫云英,我们其实在读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但我们这一带没有人说紫云英,都叫红花草。叫习惯了,反而觉得红花草这个名字特别亲热。
那个年月,红花草已融入了我们的生活,成为了乡村人家的一种依靠。现在虽然已经很少看到开满花的红花草田了,但回望记忆里的红花草,那花依然在眼前浮现、那香依然在耳际飘荡。 (涌津 氿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