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可算是乌米饭的故乡。如今，宜兴人四月初八吃乌米饭，不再是静悄悄的享受，多见大张旗鼓的矫情，肆无忌惮的刷屏。
宜兴人吃乌米饭是有来头的。母亲在十八层地狱受苦受难，目连修行得道后，费尽周折去探望，每次的饭菜都被沿途饿鬼狱卒抢吃一空。四月初八那天，无奈而烦躁的目连，又到山上溜达徘徊。他随手摘下身边矮树上的叶子，放入嘴中咀嚼打发郁闷。味蕾感受到树叶的香润与可口，再看，叶汁流淌出了乌黑色。灵机一动，目连忙将采摘的树叶拿回家捣碎，用叶汁浸米，煮成了乌米饭。给母亲送去乌黑的米饭，饿鬼狱卒们不再争抢，目莲的母亲总算吃上了饱饭。流传下来吃乌米饭的习俗，美其名曰纪念“目连救母”的孝行。
记得小时候吃乌米饭，会到十里外的太湖湾山上寻觅、采摘草头。把细嫩枝丫和叶片拿回家放在石臼里，用洗净的木门栓奋力舂烂，滤出的墨绿汁水里放入糯米浸一晚，第二天一早再把浸成墨绿色的糯米淘洗入锅，很快就煮出清香四溢的乌米饭了。程序的艰辛，由糯香的乌米饭作了最终补偿，自然吃出心安理得的酣畅。不把肚皮撑到西瓜一样滚圆，是不肯罢休的。现在吃乌米饭，大多是去菜场买现成的草头了。不辞辛劳采来乌饭草头卖的，基本是上了年纪的乡村妇女。那天去买乌饭草的时候，黑脸白发的老大妈正在边卖边倾诉，说，上了年纪到底不灵了，前天去十八湾采乌饭草险些迷失，报警求助，劳驾警察们搜山救出来的。帮她想想也惊险。贪婪美食的人们，似乎欠了老大妈们一个感谢；“目连救母”孝行的纪念意味，似乎也打了些折扣。
乌饭树枝叶外观极象冬青，学名叫南烛树树叶。医药学家李时珍在编写《本草纲目》时，将宜兴制作乌饭的方法收录其中，载称：“摘取南烛树叶捣碎，浸水取汁，蒸煮乌色之饭，久服能轻身明目，黑发驻颜，益气力而延年不衰。”拌上白糖的乌米饭，色泽鲜艳分明，又香又糯又甜，风味绝佳。喜欢吃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动手采摘制作的人越来越少，矛盾的夹缝中，挤出了一个小小的乌米饭产业。
有文友曾造访过制作乌米饭的山里人家——清澈见底的涧滩水，是山农用梢箕箩淘洗乌米的佳绝处；院子里，自制的大炉灶雄据一隅，炮管粗细的烟囱高高矗立，炉子旁就地取材的树枝木柴堆的满满当当，供奉出旺旺的炉火；大炉子上竹编的蒸笼蒸着饭，热雾氤氲，清香四溢；煮熟起锅的乌米饭，用竹制的片架子晾晒着，黑压压蔚为壮观；晒干的乌米饭会装入真空塑料袋，再用精美的礼盒做外衣，然后吆喝着流向八方。
日前却在《宜兴日报》上看到报道，说有市民购买乌米饭分送给朋友，结果因粳米代替了糯米，乌米饭不仅无糯香之感，反而粗糙有渣感。遭遇尴尬的是买了土特产馈赠亲友的市民，受到损害的是宜兴乌米饭品牌。软糯芳香的宜兴乌米饭，已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少数人受利益驱动，改用粳米或劣质米替代糯米，抹杀了乌米饭软糯芳香的精髓。为了暂时的蝇头小利忽悠消费者，透支着宜兴乌米饭的潜在价值。在大力发展旅游并趁势推广土特产的语境下，如是的以次充好，暴露出竭泽而渔的愚蠢与短视。
见利忘义的欺诈行径，给乌米饭的故乡平添了阴影。乌米饭这道美食，地气、山水、绿植、情怀、糯香，五味杂陈泛滥乡愁因子。最是那缕糯香挂肚牵肠。若只能在四月初八的习俗里，或农家乐的餐桌上，亦或幸运买到正品乌米饭，才得以品味乌米饭固有的糯香，那真要滋生莫大的愁绪了。(陆一新 太湖西岸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