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远去的被尘封的时代,通过“第一台电视机落户宜兴”的往事回忆,被刘丽蓉以细腻的笔触挖掘、展示出来,让我们见证岁月风尘,品味时光足音。此中有老一辈人的坚韧执着、无私奉献,令人感叹。素朴年华跃然纸上,文中细节珍贵,白描书写生动,如抱电视机、喝菜油,看电视等,堪称活色生香。—— 徐 风
时光追溯到六十年前。
那时,老徐还是小徐,宜兴还没有电视。
没有电视,只有广播。每天播报一个小时,仅有天气预报,新闻和革命歌曲,不过在那个年代,能够做到那样已经非常了不起了。那时的广播,真的是老百姓学习政策、了解天气、出门干活、提振精神的重要工具。
一个村上,可能会有一只广播。农民们对天气预报比较感兴趣。天气预报说:三千米上空……
农村老妈妈听不懂普通话,以为三天勿上工,那一定是暴风雨来了。赶紧让天天上城卖菜的老头子不要出门,结果,三天阳光灿烂,把她几分菜地上的韭菜油菜耽误了。
那个年代,能够听上广播确乎非常奢侈。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说,那时候,有时连固定时间的广播也会没有!这是为啥呢?原来那时的广播并没有专线,是通过邮电局的电话线传送的,那一个小时的广播时间是从电话线里挤出来的,换句话说,广播时间段里全县电话是不通的。农村各大队由乡邮电局线务员负责在电话机前安装一把闸刀,广播时间闸刀推上去,从歌曲《社会主义好》开始,把电话线连到喇叭上听广播,直到“各位听众再见!”广播结束,把闸刀拉下来打电话。这样的过程,人为控制。人难免会犯错,有时,机房工作人员竟忘记了推上闸刀,广播这端费劲巴哈地播报,守在广播另一端的人却在眼巴巴地望着,白等了半天也没声音。各乡镇电话投诉:今天怎么没有广播?这边说正常播报了呀。各执一词。
此时,小徐已从每天听收音机记新闻抄黑板报的收音员,成为县广播站的一名技术骨干。对于闸刀总被遗忘的问题有了自己的想法,一遍遍地进行技术革新,还在县邮电局机房装上继电器,每到广播时间继电器吸上,广播信号开始传送;广播结束,继电器吸下,便可拨打电话。就这样,化被动为主动了,县广播的声音又开始稳定地传送了。
随着广播事业的发展,全县各乡镇广播喇叭大量增加,并且建立了各自的广播站,把县广播站通过邮电局输送过来的信号转播放大,再送到各大队、各生产队的用户那里。那时,各乡镇总是停电,必须研究在电话线上直流送电,送给乡镇广播站的扩大机使用。为了有效增加广播时间,做到广播时不影响打电话,小徐再次认真探索,研究运用载波技术,通过高通、低通、单通等载波设备输送广播信号,这样的好处是,广播同时可以确保通讯畅通。而所谓的载波,就是将音频信号调制到相对较高的频率,在此基础上进行传送。直到现在,这些专业技术我们听起来也都晕乎乎的,而当时一个仅有一纸初中文凭的人,硬是凭着对事业无比的挚爱、对未知无比的渴求,通过自学,不倦探索,革新技术,最终实现了广播事业的稳定发展。这断断是坚定的信念使然。
十载风雨,春华秋实。小徐在宜兴广播事业的园地里默默耕耘,收获着累累硕果。
时间又到了1965年。半个世纪前的陶都宜兴,第一台电视机就要出现了。当时的江苏省广播事业局,因为宜兴广播的迅猛发展,给宜兴县广播站分配了一台电视机。可是,文件发来好久,却仍不见电视机的踪影,这可急坏了这边翘首以待的人。原来,电视机已经在无锡,当时的无锡广播台领导说,你们又收不到电视,要电视机有啥用?这里急了,谁说我们收不到?!这是省里给我们宜兴的!得知电视机在无锡后的第二天,小徐就搭乘第一班车前往无锡广播电台。终于看到了心仪已久的电视机:这是一台十四寸的木壳电视机,木质古朴,屏幕光滑。小徐如获至宝,紧紧抱住,午饭也不吃了,立马坐公共汽车回家。把电视机放地上是不舍得的,万一路上颠簸线路颠坏了怎么办?放在座位上也是不稳妥的,太湖边山路十八弯,七拐八拐,一个刹车电视机摔坏了怎么办?思来想去,小徐还是决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汽车长时间的奔波,电视机压得膝盖隐隐的酸疼,小徐的双手,反反复复地抚摸着这个宝贝,一时间竟忘了疲惫,万千欣喜涌上心头。
电视机拿回来了,电视还真的收不到。于是,县广播站就用毛竹杆绑了根天线竖在人民剧院三楼的楼顶上,用以改进接收方式。终于收到了,但效果时好时坏,阴天下雨受云层等气候影响就会再次收不到。后来又在县广播站的天井里,架了一根高36米的钢管天线,这一次,总算清楚地收到了上海台。大家欢呼雀跃、欢欣鼓舞,顿时引来了众多围观群众,还有县领导。对此,当时的县委书记、革委会主任很重视,在场大加赞赏:这个电视机蛮好、蛮好,我来通知大家都来观看!第二天就组织各局局长、各科科长 ,所有干部都来看。人都来了,可是事与愿违,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虽经多名技术人员不厌其烦地左调右旋直至汗如雨下,天公仍不作美,电视里只有“哗嚓哗嚓”的噪音,一个台都没收到。那么多领导都在场,好尴尬啊!程主任发话了“小徐,怎么一回事啊?”小徐连忙上前解释,电视信号是直射波,而我们现在收的是反射波,所以信号时好时坏 。
那么,宜兴要发展电视事业,究竟要怎么弄呢?
一次次地赴外地调研学习,外面也来高人进行指导,鉴于电视转播需要直射波,小徐他们经过反复测试,终于测试到在500多米的铜官山上有着很好也很稳定的信号。 做了无数功课的宜兴电视人,终于在上世纪70年代的陶都大地上,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迎来了宜兴电视事业的第一缕曙光。那些最早的电视人又是怎么样测试到电视信号的呢?
1970年八月中旬,陶都大地暑气蒸腾、酷热难耐。在妻子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小徐奉奉上级之命,带领四个小伙伴登临铜官山顶测试信号。
那时的铜官山,无异于荒山老林;而在铜官山顶作业,又无异于风餐露宿。虽然,极目远眺,可以饱览阳羡风光、三氿胜景,但此时小徐全然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在山顶上找了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搭上油布帐篷睡觉,旁边挖个坑埋锅做饭,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吃住问题。乍一看,和现在的野营差不多,但心情完全不一样。 在荒无人烟、野兽出没的地方,他们如樵夫又如考古专家,似苦力却是技术员,头顶日月,身背器材,连续半个月对朝阳洞山峰、鹅头峰、东茅棚、西茅棚、中茅棚等山峰进行电视信号接收测试,一遍遍地收看电视节目。一次次刮风下雨,一次次反复勘察,一次次峰回路转,一次次柳暗花明,经过连续不断的测试,最终得出中茅棚电视信号最强、最稳定的结果,这是一个经过严谨考察后得出的一个结论。县委最终决定,宜兴电视转播台就定在这儿。
老徐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好像趣事颇多。史望达是官林中学借调来的老师,学过无线电技术,却从没有爬过山。每次上山勘测,史老师都要乘公共车或者骑车到梅园,然后开始爬山。那时也没有公路,都是羊肠小道,荆棘丛生,步行要两三个小时。这位不是山里人的史老师,爬山不是强项,甚至有点惧怕,但聪明人自有办法——带上一瓶菜油。每次爬不动了,他都喝上一口油。大家一看他喝油,感到很奇怪,他却回答说:“我喝上一口油眼睛一亮的,浑身都是劲!”到达山顶,一瓶油被他喝得精光。
与朋友们分享这个故事,竟然没人相信,有的人说瓶里装的是酒吧,有的人说有恋油癖吧,说得我都怀疑了。再去采访,活生生的历史场景一一复原,其人其事仿佛昨夜长风,扑面而来。只不过,史老师是用那二两半的酒瓶灌的油,多了也喝不起也背不动呢。这让我想起一件事:我劝某人爱惜粮食,说过去的人都吃不饱时,某人回我一句:他为什么不吃饱?当时我就愣住了,现在的人啊!历史的确需要记录,曾经的努力和坚守都要铭记在心,于家乃是家风,于国就是国训。
历史的镜头一再聚焦。电视转播台的位置找好了,电视事业的真正起步,还差发射机那关键的一步。打听到无锡电视台有台旧的发射机,宜兴革委会与无锡革委会经过协商,双方达成协议,宜兴用三千吨铁矿石、一万棵毛竹作交换。交易成功后小徐带了三个人开着吉普车去取机器,一台50瓦的差转机此时正在无锡惠山二茅峰山上的电视转播台机房里,装车就行。
那天线呢?转播台的工作人员朝山顶呶呶嘴说“天线在山顶桅杆顶上的铁杆上,要的话自己去拿。”这话咋这么耳熟呢?好像东海龙王和齐天大圣也说过,定海神针就在那里,有本事自己去取!不同的是一个在海底一个在山上,一个是虚构的一个是现实。线杆高耸入云,天线锈迹斑斑,小徐鼓足勇气,高举钢锯,迎着猎猎长风,一点点地锯开绣死的地方。此时,小徐全然忘记了惧怕,心里装满了喜悦,取下天线,转播设备齐全了……灵巧得像只猴一样的小徐,从此有了“拼命三郎”的外号。
1970年冬天,小徐的妻子一个人走进医院,生下了小儿子,因为小徐还在山上,喜讯只能通过西边山头上的微波站电话通知,所以他给儿子取名为波,微波的波。那一年,小城开始建立了自己的电视转播台。
小老徐从事广播电视工作42年后退休,小徐已然变成老徐。42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弹指一挥间;42年,岁月的年轮与电视的影像一再紧密相连。于是,模糊的记忆不再模糊,遥远的岁月不再遥远。让我们记住他们,当年和小徐一起上山的几个伙伴:史望达、谈凤元、徐扣洪、谢海松。正是因为他们,陶都宜兴的电视事业才向前跨出了极为关键的一步。
小徐全名徐瑞松。瑞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确,小徐的身上有一股压不跨的松柏精神。江苏省广播厅原厅长周顺生说:老徐的成长史,就是宜兴电视事业的一部发展史。一个人的经历,如果能和一项事业紧紧地连在一起,于双方而言,那是一种多么的幸运。
多多少执着与付出,多少汗水和泪水,早已融入铜官山的怀抱。当年的那些松声、涧声、禽声、夜虫声和雨滴声,至今依然绽放在月下、台前、绵绵山谷、茫茫宇宙,每一个音节都旷世独立,胸胆开张……
时光定格在了1970年,那一年,小徐的工匠故事才刚刚开始。( 刘丽蓉 陶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