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文学精选:壶人小龙

范小龙

太湖边,夜潮地,有个叫双桥的村庄。村庄不大,却有名。村里几乎家家户户抟泥做壶。这壶是泥壶,不显山不露水,就像这村里的人,朴素、端庄、自然,经窑火烧炼后,这壶就成了艺术、成了瑰宝。

范小龙刚做壶时,没想这么多,他就想学个手艺,有口饭吃。村里的人都说,这是个苦命的孩子。三岁时,一次发烧,小龙的腿就站不起来了。爹娘背着他四处求医,医生摇头,对这个叫脊髓灰质炎的病魔一筹莫展。实在没办法了,爹娘就背着他眼泪婆娑地去求神问仙,可神仙也没办法,最后,只能随他生死由命了。

小龙没读过一天书。残疾的孩子,命贱,就像沟渠边的野花小草,有口薄粥吃,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的怜惜,想要读书写字,对8岁时还在地上爬行的小龙来说,就像登天。看着同龄的伙伴一个个背着书包去学堂里上学,能认字,能唱歌,小龙明亮的眼睛里渐渐起雾了,那时,他才明白自己和伙伴们不一样。他的腿是残疾的,他要手抓着两只小板凳才能行动。

每天,小龙就坐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看蓝天,看看门前的绿柳,还有天空上滑过的小鸟。他想,能像小鸟一样有一双有力的翅膀多好啊,这样他就可以像鸟一样飞翔。

小龙的身体不能自由地活动,他的心却生出了翅膀,开始飞翔了。17岁那年,他看到姐姐在家里做紫砂壶,一坨紫泥,转承之间,在姐姐的手上就慢慢变成了一把壶。这壶拿到市场上去,就可以换来油盐,换来米面和衣裳。他的心萌动了,问姐姐讨了一套制壶的工具,开始学着做壶。做壶,看似简单,真正做起来却不容易。这不仅是种手艺的传承,更是个炼心的过程。几个月下来,聪慧的小龙做的壶像样了。他想,他从此就可以做壶为生,不再是父母家庭的累赘。他看到了前方有一束光亮在闪烁,

一把壶点亮了一个苦孩子的生命。他的壶有人来收了,尽管那时一只壶才1角2分钱,但可以买一斤盐,一斤酱油,多少能补贴家用,他整天埋头做壶,最多一天可以做个10个壶。这个壶也仅仅是粗胚,谈不上艺术,只是养活自己的手艺。那时候,一个男劳力也只有几角钱,小龙一天挣的比别人多,他的腰板挺直了:腿残疾了,靠自己健康的双手一样能养活自己。

双桥村的乡亲都知道,八房有个走路靠爬的残疾孩子,聪明机灵,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却能把一只电视机全部拆掉,然后重新组装起来,照样能看能听;自己不会骑自行车,却能帮别人修理自行车。他一声招呼,村里几十个孩子都来和他玩,他坐在伙伴们的自行车后座上,叮铃铃的车铃声响彻太湖西岸。

奔跑在江南绿色大地上的范小龙,此时,他还没真正体味到到生活的残酷。他每天埋头做几把茶壶,换些生活的补贴。茶壶做得累了,就和小伙伴们出去玩玩,此时,天是蓝的,从太湖里吹来风是暖的,生活轻松而快乐。可是一片乌云正慢慢地向他头上飘来,他的茶壶做不下去了。

和他一起做壶的姐姐出嫁了,他做的茶壶无人帮他送去龙窑烧制,命运再次向他展示出残酷的面目。

从他家八房村,到烧制茶壶的龙窑有4里路。村路弯弯曲曲,一下雨,更是泥泞不堪,一把把做好晾干的壶胚放在家里,无法烧制,急着小龙直锤自己的残腿,年迈的娘心疼儿子,找来2个箩筐,把这些壶胚放在箩筐里,帮着挑到窑上去烧。看着老娘摇摇晃晃风吹也会倒的背影,小龙的嘴里咸咸涩涩的,眼泪已经流到嘴里了。可最后,挑着壶胚的娘走到半路还是摔倒了,壶胚摔得满地都是。生性开朗的小龙缄默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收拢工具,咬了咬牙,不做壶了,不做壶也能生存。

小龙就此开始了10年的修理自行车的行当。他买来气筒、胶水、自行车配件,就在自家门口,摆了个修理自行车的摊子,开始修理自行车,顺便便帮村里人义务修补胶鞋和农机。每年义务帮村里人修理雨鞋的胶水,细算算,他都要贴掉150元。大师傅范小龙因此博得了村里人的敬重。

但是,无人的时候,小龙便会默默地拿出做壶的工具,仔细地抚摸,他心里始终亮着一盏灯,那是不灭的窑火,他放不下紫砂,放不下茶壶。七色紫砂,是老天恩赐宜兴的独特宝贝,一代代宜兴人,依承这坨大地上最有灵性的七彩泥土立业传代,他们的魂早已和这泥土相融在一起,不管离开多远,小龙最终还是无法和紫砂分开。

上世纪90年代,范小龙重新打起了泥条,做起了茶壶。此时,坐在泥凳上的小龙已经不是10年前的样子,目光沉静安稳,从贵州大山来的美丽妻子做起了他的得力助手。夫妻俩燕雀呢喃,琴瑟相和,在拍打泥片的交响乐中,范小龙迎来了新的人生。

那时,他每天都可以做7、8个壶,但做到后来,越做越少,常常捧起自己做的壶左端详,右细瞧,边看边摇头叹息,看到最后就把自己做的壶敲碎。妻子奇怪,小龙是不是做壶做痴了,一把壶,至少也值个几百元,把好端端的壶打碎了,这不是有病吗?小龙也心疼,心疼的不是把壶打碎,而是他的壶仅仅只是壶,无法成为能呼吸、有灵魂的生命。小龙学壶,没有拜过师傅,没接受过系统的壶艺指导,只是凭自己的灵气揣摩,他学到了娴熟的做壶手艺,却无法让手上的壶提升为艺术。

自此,小龙才感受自己没文化的苦楚。从器到艺,不仅是手艺的传承,更是种炼心的过程,只有当生命真正融进厚重博大的泥土深处,用心灵来领悟它所蕴藏的密码和神韵,手上的泥才不再是泥,治出的壶就不仅是“器”,而是涅槃的凤凰,有了灵魂和生命,一飞冲天。

连自己名字都无法写的小龙开始从壶的形向着壶的魂进发了。他挪动着两条小板凳,走出自家的小天地,向着更广阔的世界走去,看到有满意的的壶,就买下来,对着壶慢慢地琢磨,碰到技艺比他高的师傅,他虚心地请教,岁月渐长,路途越宽,小龙做的壶渐渐走进了人心。

2014年,哈尔滨博物馆里人头攒动,做壶三十年的紫砂匠人范小龙在这个被誉为东方莫斯科的江城举办了一次紫砂陶艺展,人们惊叹这些朴素紫砂壶所包含的生命的张力,报刊、电视、电台的记者们,长枪短炮纷纷对准这个坐在轮椅上的江南汉子,他大地一样朴素的情怀,让北方都市的人们深深地感动。现在,范小龙紫砂艺术的邮票也即将发行。

在小龙家的厅屋里,最显眼的家什是摆着的两张大圆桌。每到吃饭的时候,这两张大圆桌上就会坐满人。这些吃着小龙妻子做的红烧肉,说着各种方言的男男女女,都是小龙的徒弟。

小龙的徒弟都是来自贫困地区的孩子,小龙非但不收这些穷困孩子一分钱的拜师钱,还要提供吃住。朋友们说小龙傻。在陶都宜兴,像小龙这样级别的做壶高手,收个徒弟至少要一万元。可小龙从6年前开始收徒,前前后后徒弟有收了几十个,拜师钱没收到一分钱,还要给徒弟提供吃住,提供做壶的紫砂,徒弟做了壶,卖的钱还一分不少地全给徒弟,每年的伙食费都要倒贴好几万。世上真有这样的傻人吗?小龙不傻,日子也不富裕,有时还得四处借款。但是,他想,自己是难,总没这些贫困地区来学艺的孩子难。

安徽霍邱的翁怀娟已经跟着范老师学壶四年,她的茶壶现在最高的已经卖到3000元一把,最普通的也可以500元、1000元的。小翁是在师姐的介绍下认识范老师的。当时,翁怀娟刚刚挣脱不幸的婚姻,带着孩子独自生活,生活迷茫困顿。小龙了解了她的情况后,他想起自己苦难的经历,心变得柔软。他让翁怀娟来江南宜兴走走看看,有兴趣的话,就跟他学做壶,只要能吃苦,耐得住寂寞,做壶也可以有饭吃。

翁怀娟真来了,在太湖边上的普通农家,她一来不想走。从面前这个朴素的男人身上,看到父亲一样的宽厚、善良。现在,像翁怀娟这些徒弟,每年都要做几百只商品壶,他们的壶值100元一只的,范小龙就给100元一只;值200元一只,就给200元,小龙不克扣徒弟的一分钱,连零钱都要算给徒弟。小龙说,这些孩子也拖家带口,也要生活的啊。

阳光穿过窗户,紫砂壶人范小龙静静地坐在阳光里,腰板挺得笔直,目视远方,朴素、真诚、内秀,就像一棵裸露年轮的树,一座寂寞却色调深远的塑像。其实,这塑像,不正是陶都宜兴万千紫砂人的象征吗?

壶人小龙,陶都宜兴紫砂艺苑里的一块质朴的陶土。(夏正平 太湖西岸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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